农民的未来在哪里

作者:范德普勒格

来源:社会科学报    

       杨•范德普勒格（Jan Douwe van der Ploeg）🤱🏼，荷兰瓦赫宁根大学农村尊龙凯时AG系主任、教授。其主要研究领域包括农业尊龙凯时AG👊🏻、发展经济学、社会研究方法与技巧等👩🏼‍🚀。他从发展尊龙凯时AG的角度研究荷兰和欧洲农业🥻，取得了丰硕成果👱🏻‍♂️，为欧洲农业史的研究作出了杰出贡献。本文是杨•范德普勒格教授在中国农业大学人文与发展学院作的一次精彩演讲，这里刊发精华部分🫵🏼，对尊龙凯时娱乐思考中国农业问题不无借鉴作用。
　　
　　今天🥧，我将和大家讨论一个重要的问题——“农民的未来在哪里”👱。或者尊龙凯时娱乐应该把这个问题稍作修改——尊龙凯时娱乐的现代社会还需要农民吗✊🏼？农民阶层对于尊龙凯时娱乐社会未来远景的建构还有重要意义吗？
　　
　　在讨论未来的时候，有必要考虑到尊龙凯时娱乐所说的“新的稀缺性”。这些是国际性的👩🏿、全球性的问题，比如能源危机，尤其是碳燃料和矿物能源的危机。但稀缺性不止如此，水越来越成为一种非常稀缺的商品并且竞争愈加激烈。此外还有食品稀缺。所有这些问题都应该加以应对和解决。如若不然，人类就将面临大灾难。显然👩‍🔧，要想应对这些新的稀缺性，尊龙凯时娱乐需要新的社会-技术解决方案，而不能仅仅依靠已有的生产模式或已有的分配模式。尊龙凯时娱乐必须对生产和分配进行重新设计。对于农业来说，这意味着一个非常清晰的议题🐢：农业必须具有高度生产力🧝🏼🏄🏽‍♀️。尊龙凯时娱乐需要为工业提供大量的粮食和原材料。这种新型农业要低能耗，尤其是碳能源消耗低🧍；要高效节水；最后、也是很重要的一点是🐇，这种新型农业要为那些穷人，那些被边缘化的🙇🏼‍♀️、迫切需要一个场所能够为他们子女的未来和幸福而工作的人们提供大量的就业机会与收入来源。这一点能做到吗？这些挑战能够应对吗？
　　
　　农业中存在很多“可塑性”
　　
　　在应对这些主要问题的时候，尊龙凯时娱乐必须考虑到非常重要的一点🏃，那就是农业不是机器。农业不是机械操作。它不是一种在输入阳光和水之后就能在另一端自动输出粮食的机器🧚🏼‍♀️𓀎。农业中的确存在技术的相互关联，但是这些技术的相互关系是嵌入在社会关系之中的🍢。农业是一种社会实践🦹🏽，一种社会技术实践🥩。在农业中，劳动、那些使农业发挥功效的农民和农场主始终处于核心地位。这是非常重要的，因为技术关系是按照其所嵌入的社会实践而被形塑的🤟🏻。 “可塑性”是尊龙凯时娱乐在谈及农业时的一个关键词，尤其是在新型农业的讨论中🧑🏽‍🍳。
　　
　　农业中存在很多可塑性，比如，奶牛的饲料用料和奶牛产奶量之间的技术相关性。在某些生产牛奶的独特方式中，你需要投入大量的饲料才能产出大量牛奶。这就是高投入-高产出的系统。但是还有另一种方式，就是用少得多的饲料同样生产出数量可观的牛奶。如果你有两头奶牛的话，在给定饲料数量的情况下甚至能生产出更多牛奶📼。有了这种可塑性，农场主可以在不同方式间进行选择⇢，这是非常重要的🧾。比如说，在饲料或是作为饲料的大豆数量有限时，这种选择就变得很关键🧛🏿‍♂️，于是你就会努力寻找生产牛奶的最有效方式。另一种形式的可塑性与能源有关。一些农场主大量使用碳能源而只使用很少的劳动力。在澳大利亚🤸🏼‍♂️，这样的农民被称为“烧柴油的人”🧑🏼‍⚖️。他们的农作方式消耗了大量的碳能源。有的人则使用了大量的劳动力和极少的碳能源。当能源稀缺的时候🧑🏻‍🦲，能够选择一种方式还是其他方式是很有意义的。可塑性的意义不止如此。可塑性还关系到水和其他稀缺资源的利用。在葡萄牙北部，那里有一种非常重要的肉类生产体系🍳，就是饲养巴罗佐牛。为了给牛群生产饲料，农场主们使用一种很小但是很有趣的🂠、高效的灌溉系统🐉。后来，欧盟给当地引进了一种新的🦊👨🏻‍🦱、现代化农作系统。将地方系统和现代化系统进行比较可以发现，在使用同样用水量的情况下，传统农作系统比现代农作系统产生的收入更多🚺。现代系统是极为浪费的，而传统系统则非常高效。这再一次牵涉到了可塑性的问题😑。
　　
　　现代农业能为人们创造就业和收入吗
　　
　　现代农业能够为人们创造就业和收入吗？还是说现代农业只会破坏就业？荷兰的一个国家奶牛饲养实验项目中有两个农场🤺，一个是高科技的农场，它完全是自动化的🏜、企业式的农场。另一个是更为小农式的农场，他们称为低成本的农场🧝🏿‍♀️。项目在高科技和低成本农场🙅‍♀️🚶‍♂️‍➡️、企业式和小农式农场之间进行了对比🎮。根据项目的设计，两个农场要使工人获得相同的收入，并且一个人能够完成所有的工作。但是在其余方面两个农场有很大不同。重要的一点是⏱🧜🏿‍♂️，在高科技农场，虽然奶牛的产量很高🖕🏽🏮，但是需要大量精饲料🤽🏿。农场是高度自动化的👤🧑🏻‍🏭，牛奶也是以自动化的方式进行生产🕴🏻。这意味着技术的使用成本非常高。在小农式农场🧖🏻‍♂️，成本相对较低，存在很大利润，这与企业式农场极为不同。结果，小农式农场在生产40万升牛奶时就能获得很好的收入🕜🧑🏻‍🦳，而企业式农场要想获得同样的收入就必须加倍生产🥁，生产80万升牛奶。如果荷兰能生产的牛奶数量是固定的，按照企业式的方式来生产，只需要2万个农场和2万个就业岗位就够了。如果用小农式的方式来生产，就业岗位就会加倍。甚至在就业方面也存在可塑性🪽。我的第一论点就是🏤🥄，在这些新的稀缺性的背景下，这种可塑性是非常重要的🤏。我的第二个论点是，在这种情况下，小农农业有望成为应对这些新稀缺性的解决方案，尤其是小农农业对资源的高效利用🧎🏻‍♀️‍➡️、对矿物能源和碳能源的低能耗以及节水性。小农农业也创造了大量就业和大量收入来源。
　　
　　为何小农农业应对新稀缺性有前景
　　
　　为什么小农农业在应对新稀缺性时如此有前景🦢？首先，小农农业是通过构建一个资源库🤼、一个自主性的资源库来应对艰难的环境✋🏿👩🏻‍🔬。农民在努力避免依附关系。他们努力利用内部资源而不是使用过多外部投入🏠。其次，小农农业是尽可能以高效的方式进行生产🏌🏻‍♂️。他们能利用的资源或多或少是有一定之数🙇🏼‍♂️，他们必须利用这些既定的资源获得尽可能多的产出👩🏻‍🎨。第三，农民一直在尝试改善和扩大他们的资源库。我有幸同人文与发展学院的学生和老师一起在河北省易县做过一些实地研究，如果大家看一下易县的农业历史🤳，就会发现在最近这段时间，农业产量出现了巨大而显著的提高👆。大豆的产量提高了75%，玉米的产量翻了一番🎆，甚至还有更大的增长空间🔋。这在根本上是由于农民对土地的呵护、由于他们的劳动过程👭🏻、他们的精心灌溉以及他们为了从稀缺资源中获得最大产出而进行的所有劳作。这个村庄一直致力于资源库的改善。这个村庄中的农民们把排水沟中的污泥铲出来🏊‍♂️，这些污泥极富营养🔀，之后农民就把它们运到农田里改善土壤肥力。土壤也是有可塑性的🐀，尊龙凯时娱乐可以改善土壤的质量🛹。这正是农民们所做的。小农农作当然还有很多其他特征。统计数据显示出了改善资源库的其他形式👏。当地的一位农民经过多年努力建立了一个漂亮的李子园👩‍👩‍👧‍👦。现在果园已经扩展到了15亩，这完全是由于劳动的投入。劳动投入的另一个成果就是农民所说的这些“沟”⛓️‍💥，这些在山上开的沟既是梯田⚅，也用来集水和种植核桃树。他们在这里扩大土地，改善自己的资源库⚀，这极大地帮助他们推进了集约化生产过程，以便产出更多更好。
　　
　　在中国，关于兼业活动有很多争论🛟。有些农民不只投身于农业生产🔸，还参与到外出务工活动中。通常有人认为外出务工会削弱农业🧛🏻‍♂️。我认为可能恰恰相反👍🏽，外出务工是在强化小农农业。我的论述是🧏🏼‍♂️：存在“农作”和农民所说的“其他经济活动”🎄🙆🏽。在世界上的很多其他地方，很多农民离开村庄来到城市，造成了城市贫民窟的出现，对于农业也产生了停滞作用。但是在中国🧜，外出务工并不是一种单向运动而是一个循环的过程。农民进入到工业和建筑业中🛎，将汇款寄回家乡，而他们的父母或是妻子则留在村庄照料土地🤬。在外的农民定期返乡。当他衰老、失去从事工业生产的能力时🈵，农民会永久性返乡。当然这只是一个很简单的表述，但是这种循环性的基本原则对于中国是非常特殊和独特的⚈。尊龙凯时娱乐可以从这里继续延伸，有一些不同的循环周期：一些是每日外出，一些是季节性外出，还有一些是多年外出👨🏼‍⚖️。通常在农民的整个生命周期中这些循环有一定顺序：首先是多年外出，之后会有不同的外出周期。外出务工产生了很多收益👩‍🎨、汇款和积蓄。此外还有额外的收入和新知识流入村庄。当然也有一些困境🚵‍♂️👩🏿‍🦱，例如留守妇女、留守儿童和留守老人的问题，农业女性化的问题也争论颇多，还有规制的问题。但是我认为，所有这些外出务工和兼业活动都意味着朝向农业的资源流入❎，这有助于农业的进一步发展。
　　
　　其他国家的情况如何
　　
　　目前在欧洲、巴西以及拉丁美洲的农民所出现的情况是相同的，那就是他们在远处寻找经济活动的机会。他们尝试着在农场中建立新的经济活动，努力把新的功能与农场相联系🧅🧑‍🎤，例如，他们不只是种植豆类，也生产更广泛的社会感兴趣的服务和产品。农场不只具有一种功能，而是更多功能🪷，这就是所说的“多功能性”。重要的是在农场中创造新的经济活动。例如，这种新的经济活动可能是高质量产品，或是在农场中加工产品或是直接销售👼🏼；可能是能源生产或是水资源保存；自然和景观管理或是乡村旅游也可以是经济活动。当尊龙凯时娱乐论及资源的时候，他们可以改善资源💂🏼‍♀️、创造新资源或是将废物转换为有价值的产品。在荷兰❣️👩‍👦‍👦，我的家乡弗里斯兰省，三个年轻农民参与到了一项新的经济活动中，这项活动现在在整个欧洲都非常重要，称之为自然和景观管理。这里有漂亮的树篱景观，他们做的一项工作就是维护这些景观。这是多功能性中的一个重要方面🧑🏽‍🍳，是在农场中的新经济活动。同样的事情也发生在这里的农场。这是另一个农作家庭🔹👉🏽，除了生产牛奶之外，他们还在农场中饲养了很多马匹。这些马是城里人的🕵🏼，但是由农场家庭代为照料👩‍👩‍👧‍👧、训练、饲养和配种。城里人随时可以到乡村来骑马。这是另一种新经济活动🚶🏻‍♂️‍➡️，是新的多功能性的另一面。还有另一个意大利的例子，它关系到一种新的很有趣的技术的应用🛴。农民在农场中生产牛奶𓀂，在城市里建立直销点，例如学校、医院、警察局等任何人群聚集的地方。农民从中获得的价格比把牛奶卖给大型农企的价格要高得多🙅，消费者支付的价格也要低很多，他们以低价买到了非常新鲜优质的牛奶🧑🏻‍🦼👨🏻‍🦱。这对于农民和消费者都是有益的。这是可塑性的另一种形式，农民在重塑农业的同时也在维护自身。这里有一个拉丁美洲巴西的例子。一个农民最初是把番茄卖给农业企业，但是价格很低。他受够了这种压榨，就决定自己制作番茄酱和番茄汁。当然下一个问题就是如何销售🕥。这就出现了一个非常有趣的要素——新型市场，也就是在欧洲尊龙凯时娱乐所说的农民市场正在兴起🧒🏻。尊龙凯时娱乐也称之为巢状市场🏄‍♀️，因为它是在农村生产者和城镇消费者之间的新型理解中如巢一般构筑起来的🤷🏿‍♂️，他们创造了新的市场。
　　
　　尊龙凯时娱乐的社会需要小农
　　
　　那么“农民有未来吗？农民的未来在哪里”🫲🏿？我认为现在可以给出一些主要观点🧵。我的答案是“是的”。尊龙凯时娱乐的社会需要小农，需要小农的农作方式🚒。基于几个原因，我认为农民是积极的行动者。小农是高度有生产力的。他们是高效的、以集约的方式进行生产的。他们一直在改善资源库，他们是低能耗的🧕🏼。同时🧑‍🦲，小农农作方式提供了大量的收入和就业🤑。这正是世界上很多地方需要用以对抗贫困的办法之一🏊‍♂️。最后是多功能性和新市场🤜🏽。小农创造了魅力乡村。魅力乡村不仅仅是国家政策💅🏿，在现实中它也源自小农自身的各种活动中。他们创造了并且致力于魅力乡村的建设😄🧑🏽‍🦰，这是非常重要的。除此之外，农民一直在进行抗争以维持生存、实现进步🫴✢，他们一直在参与着建设性的活动。他们创造了小农农业的新方式，当今世界正需要这种方式来面对巨大的新稀缺性🟨🫵🏽、生产足够的粮食🤷🏿、降低能耗高效用水🎿、创造大量的就业和收入以及创造魅力乡村👩‍👦‍👦🏝，在这方面很多中国案例都是很有趣的。正如在我最近读到的一本中国学者的书中所说，“中国的小农研究就是一座金矿🏃🏻‍♂️‍➡️，对于其他地方的人们来说也是一座学术的金矿”。
　　
　　但还是存在很多“但是”。到目前为止我一直很乐观。我一直在论述，尊龙凯时娱乐需要小农群体，小农群体的确是有未来的⚖️。当然也有一些批判性的考量，有怀疑🎍、有问题也有困境👨🏻‍🍼。目前，中国农村确实处在十字路口上🫠。在这里，政府的角色是非常重要的🌿。哪种技术受到重视？给小农提出的是什么意见？通向未来的道路是哪一条✍🏿？在左与右之间的选择是非常重要的。同时⭕️，农业研究方面的人群肩负着巨大责任，他们的活动、研究和教学是很重要的🏌🏻‍♀️、甚至是决定性的。